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,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。这是从中长期角度来说的。从统筹当前与长远的系统观念出发,当前的首要任务应是稳增长,为高质量发展这一中长期的首要任务提供基础和支撑。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, 当前我国经济恢复的基础尚不牢固,“需求收缩、供给冲击、预期转弱”三重压力仍然较大,外部环境动荡不安给我国经济带来的影响加深,要求突出做好稳增长、稳就业、稳物价工作,推动经济运行整体好转。人们常说,形势比人强,这意味着当前宏观经济形势已经把稳增长放到了各项任务的首位。
一、要使高质量发展转化为一定的经济增速
高质量发展必须以一定的增长速度为载体。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增长速度,高质量发展就难以呈现。2022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,更好统筹经济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。如何理解质的提升和量的增长之间的关系?其实,两者是一个有机整体,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,质的有效提升最终都会通过量的合理增长来体现。从经济学角度来分析,高质量就是高附加值,有了更高的附加值,自然就有更高的增长速度。从发展阶段来看,高质量总是边际递减的,体现在不同发展阶段的增速上也会边际递减。在经济起飞阶段,高速度,不一定有高质量;但高质量,一定有高附加值,否则,高质量就是虚的、空的或者说是假的。有了更高的附加值,表明全要素生产率提高,就会在经济增长速度上呈现出来。所谓“只要有高质量,速度可以低一点”“追求高质量发展,就不应讲速度”的看法是一种糊涂认识,显然是把质量和速度割裂开来了。
我们要促进高质量发展,毫无疑问要使高质量转化为一定的经济增速。从当前形势看,经济复苏的动力、促进质量提升的动能明显不足,稳住经济的难度在加大。很多指标其实已经显示出这一点。从11月份的指标来看,PMI、投资、消费、进出口都不太乐观。企业的经营状况、盈利亏损等财务指标,还有就业、收入等指标变化,都告诉我们形势不容乐观。当前经济的内生动力明显不足,其原因非常复杂,既有疫情反复的影响,也有国际因素的影响,特别是美国的货币政策收紧、大幅度加息,引发了全球资本市场的不稳定。世界经济面临衰退的风险。在这种情况下,作为第二大经济体,不可避免会受到全球经济衰退的影响。上述因素相互叠加,带来了更大的不确定性,导致整个社会的公共风险水平上升,也带来了市场主体无回报成本的攀升,以及对未来前景看不清、预期模糊,也就是2021年下半年以来预期转弱、需求收缩并没有得到根本扭转的原因。在这种情况下,经济行为、经济活动普遍呈现收缩的态势,经济增长面临长期下行的压力。这就需要把追求经济高质量发展转化为经济增长的动力。
二、在多任务、多目标的条件下要抓住主要矛盾
面对复杂多变的形势,特别在多任务、多目标的条件下,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。当前的主要矛盾是什么?从风险的角度去观察、分析和判断,我认为风险挑战最大的问题就是主要矛盾。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六个“更好统筹”,抓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,也是做好“六个统筹”的基本方法。平铺直叙、等量齐观,没有主次轻重缓急,是无法实现“统筹”的。
风险挑战表现在方方面面,比如疫情演化不确定性的挑战,经济下行压力的挑战,还有安全方面的挑战,等等。在诸多风险挑战中,哪一个是最主要的呢?中央明确提出“疫情要防住,经济要稳住,发展要安全”的要求,我们可以概括为“三要”。其实,这“三要”体现了当前主要的风险挑战,但是在这“三要”里,也是有主次的,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化认识。
疫情的风险、经济的风险、安全的风险是一个整体。无论从理论逻辑,还是从实践逻辑来分析,疫情风险、经济风险、安全风险都不是独立存在的风险,它们是相互影响的。所以,我们应当从整体上准确把握这三个方面的任务和要求,不能把它们拆分开来一个一个地去看待,更不能一个一个地去完成、实现。从整体来看,经济是基础,所以经济风险是所有风险中的基础性风险,对疫情防控和发展安全都起着决定性作用。这不仅体现在国内,也体现在国际上。从这一点来看,怎么样稳住经济,是当前的主要矛盾,也是我们应对各种风险挑战的枢纽。经济稳住了,就为疫情防控、产业安全提供了基础和支撑。
从国际上看,如果我国经济增速进一步下滑,有可能动摇国际社会对中国发展前景的信心。自2020年疫情以来,中国经济整体上表现不错。但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,国际上有一些言论冒出来了,以前认为中国2030年之前在经济总量上超越美国是确定性事件,而现在像美国前财长萨默斯所言,“这种确定性变得有点不确定了”。还有一些经济学家、跨国公司和国际预测机构也开始有了类似的一些看法。如果中国经济增速不能保持在合理水平,有可能会改变国际社会对中国发展的预期。这种预期一旦发生变化,对贸易、投资、国际合作、产业链安全都会带来深刻影响,因为中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是基于一定的经济增长速度的。所以,如何使经济保持在合理的增长区间,在当前来看,是稳国内预期、稳国际预期的一个前提条件,也是避免“预期弱化—行为收缩”形成负反馈的前置条件。从这一点来看,稳住经济成为了当前的主要任务。或者说,经济下滑、内生动力不足,已经成为我们当前面临的最大风险挑战。抓住了这个主要矛盾,解决其他矛盾就有了条件。
既然经济风险成为主要的风险挑战,就意味着当前面临多任务、多目标的条件下,应当有一个新的工作方法:如何排序。稳中求进是总基调,也是一个重要的方法。要真正实现稳中求进,多任务、多目标排序的方法不可缺少,避免眉毛胡子一把抓,各自为政、齐头并进。这就需要科学的顶层设计和总体谋划,需要明确清晰的调控信号,笼统的“既要、又要、还要”可能导致预期紊乱和行为无序。在当前形势下,稳增长应当成为2023年的主要任务,要放在各项工作的首位。无论从长期还是从短期来观察,实际上都已经提出了这种要求。从短期应急的角度来看,如果经济稳不住,各方面的风险都会衍生出来,包括国际预期的风险、产业安全的风险也会由此衍生。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风险变化?难以预料。从长期来看,发展是第一要务,保持合理增速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基础;要实现建成现代化强国的“两步走”战略目标,也需要一定的经济增速来支撑。而且要充分预计到,越往后,经济增长越困难;难以设想:当前速度低一点,以后再追回来。这就是说,面对各种各样的风险挑战,应当把经济方面的风险挑战放到首位。
三、促进经济复苏稳增长,需要高度重视
非经济因素和体制的影响
当前关于如何稳住经济,有各种各样的思路和观点,学界、社会各界提出了许多看法。有注重投资的,有强调消费的,也有重视外贸外资的,诸如此类五花八门。我认为,在当前要高度重视非经济因素的影响,仅仅从经济来谈经济恐怕很难稳住经济。社会是一个整体,经济不是一个独立的系统,而是嵌入社会大系统当中的。从这一点来看,经济系统运行的状态是受社会大环境影响的。
非经济因素对经济的影响程度,在不同发展阶段是不一样的。改革开放初期,传统社会主义观念是影响最大的非经济因素,探索了14年,直到1992年才转变思想观念和传统意识形态,认为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,从此开启了市场化改革和我国经济的高速增长。随着我国进入新时代、新发展阶段,非经济因素对经济的影响越来越大,比如说农民的市民化,也就是城市化。还有社会领域的改革,涉及教科文卫体、社会保障等等。二十大报告之所以把教育、科技、人才单独作为一个部分凸显出来,其实已经认识到非经济因素的影响越来越大,已经成为基础性和支撑性因素。教育、科技和人才都是与社会体制紧密关联的。计划经济体制被市场化改革所突破,但当时的计划体制并非仅仅在经济领域,而是覆盖了社会的各个方面,在“计划经济”的基础上形成的“计划社会”体制至今都没有被突破。市场经济与传统的“计划社会”体制已经越来越不能兼容了。不言而喻,要稳住经济,提升发展质量,必须从社会转型入手,加快社会化改革。这对当前稳住宏观经济大盘,从长远释放结构性潜力,是至关重要的。
还有一个非经济的影响因素就是预期。预期是一种集体的社会心理对方向、前途和未来看法的期待和预判。预期难以计量,甚至难以言说,但会改变大家的行为,包括经济行为。预期转弱没有得到根本扭转,意味着对未来前景的看法偏于悲观,这会导致行为收缩。在行为收缩条件下,任何政策刺激都会失效。当前来看,要扭转预期转弱的态势,重心应当放在民资、民企方面。怎么样让民资、民企形成一个稳定预期,在当前及今后都是一个事关我国命运的大事。在我国的经济体量中,民资、民企有一个“56789”的说法,意味着从经济增长、从就业、从财政收入、从研发创新、从国际竞争力等等方面来看,民资、民企的作用都举足轻重。党的二十大报告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要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,特别指出要“壮大”,在过去这种提法不多见。在当前形势下怎么样释放出更强的持续信号,让民资、民企更有长期信心。只有民资、民企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,大家创新、创业的积极性都起来了,而不是躺平,就业不再往体制内“挤”,稳住经济就有了基础,财政政策、货币政策等方面的效果自然也就会呈现出来。
政府政策的有效性既取决于政策本身,决策是不是科学、传导机制是不是畅通;更决定于社会各界可持续的积极性、主动性。有了持续不断的积极性、主动性,再加上创造性,政府的政策自然就会有更大的效果,能产生一种乘数效应。所以,如何稳预期,尤其是稳民资、民企的预期,应当是当前应对各种风险挑战、稳住宏观经济大盘的一个关键着力点。怎么释放出更强、更清晰和不被干扰的可持久的信号,是改善预期的基本途径和方法。简单重复过去的话语,不足以扭转已经很弱的预期。